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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下回車之後

我是一個網蟲,一個標準的網蟲。

  其實並不是網路本身吸引我,而是因為我太喜歡夜晚的那份寧靜,正如我當年曾那麼癡迷地喜歡和朋友們在一起狂歡的浮躁。我想也許有一天我仍會回到喧囂的浮躁中,而這叫規律,物極必反的規律。

  書房門上面的掛鐘響了一下:十二點。

  我坐在電腦桌前,向右轉頭,順手拉開窗簾和窗紗。窗,其實一直是開著的,因為在深夜這間書房裏常有人吸煙,而那個人就是我。此時,我不要白天攘攘的人群,我只要天高雲淡的香煙陪著我,香煙比掛著虛偽面具的人群可靠可信得多,因為它是真實的。

  深吸一口熟悉的空氣,視線所及的窗外黑黑的,對面樓的燈光早熄了,連樓的輪廓都不再存在。是的,這一瞬我是唯心的,只要是我不希望存在的,它就不存在,而且是的的確確地視而不見。

  我不困,因為今天是週末,我的週末。

  隨便闖入一個聊天室,找個人最多的房間踏進去,看著他們聊天或哭或笑,或玩或鬧,我一直不說話,不想說話。過來搭訕的網友無功而返,揚長而去後,我在螢幕這邊笑了,為自已擁有這沉默和拒絕的權力。

  “怕我嗎?呵呵。”這句話勾起了我聊天的興趣。

  “不怕!嘿嘿,我是小妖,誰怕誰還說不定呢。”我回答。

  不知為什麼,自從我們對話開始,聊天室裏的人陸續地離開了,只一會工夫,就只剩我們倆個人。

  “人呢?他們怕你了呀?”我嘻笑著問。

  “他們都死機了,明天早上才能啟動。”他淡淡地說。

  “為什麼?”我一頭霧水,難道他是駭客?我想。

  “因為我想給你一個人講我的故事。記住,在我講的時候,你不要敲回車鍵!”

  “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故事?我偏要敲回車鍵!”

  打完這幾個字我重重地敲了一下回車鍵,發了過去。

  出那一刻,我有點後悔了,我承認是我好奇,我想聽他的故事,可我更好奇敲回車鍵會發生什麼。

  可是,太遲了,我已經敲了,一切都不可避免的發生了。

  書房裏的吊燈突然“啪”地閃個火花兒隨即熄滅了,沒有絲毫前兆。我想可能是樓裏停電,時常有這樣的情況。但是,眼前的電腦螢光屏還亮著,我們的聊天記錄還在正常顯示。

  一直開著的窗外傳來狂風大作的聲音,窗子與窗櫺的撞擊聲在深夜裏顯得特別的刺耳。我移動老闆椅至窗前,黑洞洞的窗口處沒有任何風的跡象,只是一味伴著無風的風聲打開關上,再打開再關上……

  大腦一片空白,我站起來想關上窗,把室內的黑暗與窗外的夜色分隔開來,那樣我會覺得安全很多。

  當我顫抖的右手即將碰到窗把手時,借著螢光屏的微光,我看到一只蒼白的女人的手,比我更快地抓到把手,輕輕地關上窗。我長噓一口氣,拍了拍狂跳的胸口。

  可是不對!在這樣的深夜,在這間書房裏,從來只有我一個人!家裏還有媽媽,可在隔壁臥室的媽媽一定早已進入了夢鄉。

  這手?這女人的手是誰的?難道?

  那的確是一只手,只是一只手,一只沒有手臂的手。

  我沿著那只慢慢縮回的手的方向看去,目光停在了電腦螢幕上,這只手竟來自那裏!

  螢幕上原來的聊天記錄已經被一個女人的頭部代替。長長的黑黑的頭髮遮著她整個面孔,頭髮絲絲縷縷地搭在我的電腦桌上,鋪在拉出的鍵盤上。血從黑髮之間一滴滴地流下來,從鍵盤再一滴滴地流向我腳下的地板。

  我只想逃,逃離這間書房,可是身體仿佛被釘在電腦椅上,四肢癱軟如泥。努力張開嘴,雙唇是驚呼“媽呀”的形狀,但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
  那只剛剛關窗的手,緩緩地伸向我,我不自主地努力向椅背上靠。那手取下我雙指間即將掉落在地板上的煙頭,摁息在我眼前的煙缸裏,很快就縮回到顯示幕之後。

  我只是呆坐著,只能呆坐著,我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都不再屬於我,唯一的感覺是我的汗毛豎起,冷氣從我每個毛孔中滲入,我確定我在抖,不停地抖。

  一個悲涼空洞的女子的聲音從黑髮後幽幽地傳來:“我說過不要敲回車鍵的,現在我只好親口講故事給你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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